在1940年夏天，當大英帝國獨自對抗納粹德國時，溫斯頓· 邱吉爾向美國請求租用數十艘
老化的美國驅逐艦，以保衛英國海岸免受希特勒迫在眉睫的入侵行動。當時邱吉爾寫給羅
斯福總統的信裡提到：總統先生，我必須懷著崇高的敬意告訴你，在世界漫長的歷史中，
這就是現在必要做的事情

如今烏克蘭正獨自與俄羅斯作戰，儘管美國的援助從來不及時或充足，但至少足以幫助維
持烏克蘭的生存並阻止俄羅斯入侵者取得太多進展，而這樣的援助也即將耗盡。美國的支
援將在未來幾週後停止，如果沒有美國的火砲、彈藥、飛彈、坦克、裝甲車、人道援助或
重建資金，烏克蘭在面臨俄羅斯的猛攻，生存幾率越來越小。拜登政府已要求國會投票支
持向烏克蘭再提供610億美元的援助，但到目前為止，共和黨人還是拒絕了，而且這些成
員們計劃在12月15日離開華盛頓去度聖誕假期

本週四，我採訪了兩位一直在前線作戰的烏克蘭軍人，一位砲兵旅的高級情報官和一位中
年志願兵。兩位軍人告訴我，烏克蘭人正在焦急地持續關注來自美國的任何消息。二等兵
尤里· 馬薩斯基說：「我誠心希望美國人民能夠明白，這不僅僅是烏克蘭和烏克蘭人民的
戰爭。這是爭取民主自由的戰爭，這是為了更美好世界的戰爭，這是反對獨裁統治的戰爭
，這也是反對現代法西斯主義的戰爭。」他補充說，烏克蘭人並沒有要求其他國家派兵協
助：「我們只是需要一些金屬玩意兒(指武器)來拯救烏克蘭。」

這位士兵的話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我剛看了一部新紀錄片《在馬里烏波爾的20天》，講述
了俄羅斯在入侵之初對這座黑海港口城市的圍困和破壞。這部由美聯社記者拍攝的影片，
他們用生命勉強離開了馬里烏波爾，以壓倒性的細節展示了這些殘酷的金屬製品(指武器)
對脆弱人類的影響。有一位十幾歲男孩的屍體，他的雙腿在踢足球時被炸斷，躺在血淋淋
的床單下，他的父親抱著他的頭哭喊著；一名臀部有裂開傷的孕婦躺在擔架上，從被炸毀
的婦產科醫院裡救出(最後她和她的孩子都沒有存活)；醫生們無法讓手術台上的小孩甦醒
，而他的母親哭倒在外面的大廳問道：「你們救不了他嗎？為什麼！？」

我非常希望《在馬里烏波爾的20天》能夠在國會聯席會議上放映。美國援助的結束並不會
終結在烏克蘭的殺戮和死亡，這只會讓俄羅斯的炮火讓更多城市變成像馬里烏波爾的地獄
，讓俄羅斯軍隊為佔領地區的平民帶來更多痛苦，這也會讓烏克蘭的巨大犧牲和戰場成就
變得空洞。弗拉迪米爾· 普丁從未表現出任何透過談判結束戰爭的慾望，而現在他已經嗅
到了勝利的氣息，也許不是他當初在去年2月所尋求的徹底消滅主權獨立的烏克蘭，而是
征服頓巴斯地區，重新奪回俄羅斯當初佔領然後被烏克蘭收復的領土。烏克蘭政府及其盟
友的士氣不斷低落，如果西方現在放棄烏克蘭，俄羅斯及其在中國、伊朗和北韓的獨裁威
權朋友們就會相信，21世紀正朝著他們想要的方向發展，走向一個充滿殘暴軍隊、膽怯的
人民和無盡謊言的未來

在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的達拉· 馬西科告訴我：「如果俄羅斯因為我們的政治意願無法
堅持，而能夠在烏克蘭獲勝，他們就會得出一個結論，就是在未來的戰爭中，他們可以在
政治上遠比美國和北約更持久。這結果將會使俄羅斯變得過於自信，並在未來幾年內變得
非常危險

烏克蘭備受期待的春末攻勢已經變成了初冬的僵局，它的軍隊現在正在沿著1,000多公里
長的戰線建立更多防線，而俄羅斯軍隊則憑藉人數和武器的優勢，試圖在大雪來臨之前奪
取更大片的領土。可以預見的是，美國、歐盟、烏克蘭都在指責另一方。烏克蘭在危機第
一年所展現的非凡團結精神已經開始消退，政府內部潛在的分歧正在浮現，而德國承諾的
軍事援助進度落後，波蘭、匈牙利、斯洛伐克等前線國家的民族主義政府允許卡車司機阻
止來自各方的急需物資進入烏克蘭，匈牙利也威脅要否決歐盟對烏克蘭下一個500億歐元
的援助計畫。今年來自西方的援助，無論是美國或歐盟的都逐步減少，比起2022年減少了
87%，導致最近幾個月，烏克蘭軍隊不得不定量供應彈藥給底下部隊

砲兵旅情報官弗拉迪米爾少校(他要求我隱瞞他的姓氏)描述了烏克蘭東部戰場的困境。在
一場主要以砲兵進行的戰爭中，俄羅斯軍隊發射的砲彈至少是烏克蘭發射的三倍以上。當
烏克蘭軍人發現敵軍挖掘防禦工事或運輸彈藥時，最多只能發射一兩發榴彈砲，然後就必
須停下來。少校告訴我，俄羅斯軍人時常「感覺他們可以四處隨意走動，就像這是他們自
己的家園一樣」。他說：「美國停止提供的任何援助物品都會對烏克蘭軍人的生命造成影
響，無論我們可以打得多好，我們都必須與某些金屬玩意兒進行戰鬥，而只有金屬的玩意
兒才能打倒另一個。」

艾瑞克· 恰拉梅拉是中央情報局和國家安全委員會的前烏克蘭專家，現任職於卡內基基金
會，本週剛從基輔返國。他談到他所見過的烏克蘭官員時說道：「這並不是說他們感到被
拋棄了，而是他們感覺一輛車子的某個輪子正在鬆脫。部分原因是他們擔心西方對反攻抱
有不切實際的期望、政治干預、中東衝突分散了注意力。然後，這些試圖與俄羅斯人解決
問題的舊思維方式還沒有完全消失。許多西方人士還無法建立正確的認知。」該官員說：
「你們(指美國和歐盟)，還沒有在內心真正決定一件事，就是你們希望俄羅斯被擊敗。」

儘管俄羅斯轉向戰時經濟並加速軍工業生產，但美國卻沒有為烏克蘭的長期戰爭積極做好
準備。賓州的兩家工廠繼續生產所有供應烏克蘭的155mm砲彈，這些砲彈已成為烏克蘭軍
隊的必需彈藥。儘管遭到該地區共和黨議員的反對，並計劃終止對烏克蘭的所有援助，該
工廠仍規劃在德州梅斯基特再建造一家新工廠，提供約150個工作機會。有人應該告訴像
這位共和黨議員這樣的政客，其實90%的軍援烏克蘭資金都花在美國本土。美國國防部計
劃將砲彈產量從目前的每月3萬枚增加到2025年時的9萬或10萬枚，而俄羅斯則預計明年將
可年產200萬枚砲彈。除了在火砲方面的物質優勢外，它在無人機和電子戰戰場上的積極
投入讓戰局變得更加複雜。美國去工業化的漫長歷史使得應對來自俄羅斯的威脅變得更加
困難，而政治兩極化更讓改善這個現況幾乎是不可能的

拜登政府從未向美國公眾坦白戰爭可能的困難和持續時間。現在，當共和黨人要求制定獲
勝計劃時，白宮卻無法提供。來自科羅拉多州的民主黨參議員邁克爾· 班納特告訴我，至
少有十幾名共和黨參議員永遠不會投票支持對烏克蘭的援助，只有大約10個人，包括少數
黨領袖米奇· 麥康諾支持，然後還有一群介於兩者之間的人可以隨時支持或反對，並表示
他們資助的代價是在邊境多做點什麼。但現在就連烏克蘭的熱情支持者麥康諾也堅持認為
，任何軍事援助計畫都應包括加強版本的邊境安全措施。在眾議院，大多數共和黨人

(1940年反對向英國出借驅逐艦的孤立主義者後裔)將投票反對對烏克蘭的任何援助，而一
些民主黨人也會反對新的援助計劃，因為其中包括針對邊境安全和對以色列軍事援助的強
硬條款。換句話說，烏克蘭的生存之戰在2022年讓美國人團結起來，但現在卻被捲入了我
們可怕的政治鬥爭漩渦中

參議員班納特的聲音異常緊迫，他說：「總統本人也需要參與這些談判，他需要向國會和
美國人民鄭重解釋援助烏克蘭有多麼重要。」班納特補充說，而且大家需要對戰場的實際
情況進行誠實的討論：「人們應該對相對弱小的烏克蘭能夠實現戰爭僵局感到驚訝，並對
這樣的奮戰精神表示感激。」

很難爭論是否持續為明顯的戰爭僵局提供更多資金，隨著共和黨的基本想法轉變成反對援
助烏克蘭，而該黨領導人顯然是普丁的盟友，因此對戰爭的現實評估將被扭曲，成為援助
徒勞無功的證據。但這場戰爭並非毫無意義。烏克蘭擊退了一個規模更強大的侵略者，並
在一些地方成功的反擊。透過他們的奮戰，它刺激並擴大了北約。2024年，在西方的持續
幫助下，它可以從過去一年的失望中吸取教訓，並鞏固自己的地位，同時對俄羅斯的軍事
能力造成更多損害。烏克蘭也向世界表明，在獨裁主義風起雲湧的時代，民主能夠抵禦專
制權力最集中的攻擊。這場戰爭的重要性不應該用美國預算的一小部分來衡量，也不應該
用烏克蘭收復的領土面積來衡量。我們的援助相當於最好的交易，用一些金屬玩意兒換取
一個更體面世界的前景

烏克蘭志願兵尤里· 馬薩爾斯基最後說：「事情就是這麼簡單，這就是我仍然充滿希望的
原因。我願意相信美國不會停止支援我們，不會停止為我們的共同事業提供軍事援助。因
為這確實是我們共同的事業，這是一場為了我們共同未來的戰爭。」

很佩服這位烏克蘭士兵的樂觀，他很清楚自己是為何而戰，我也希望台灣能有更多思維如
此清楚的軍人。我也很喜歡這句話：我們的援助相當於最好的交易，用一些金屬玩意兒換
取一個更體面世界的前景。美國人到底想活在一個怎樣的未來世界，每個國家都等著他們
最後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