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曾讀過電影原作的敘事詩片段，但情節幾乎忘了，只隱約記得大致的故事寓意：綠
騎士作為對卡美洛王朝或騎士榮耀的警告。但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警告，綠騎士本身又代
表了什麼，對我來說還是帶著模糊或神秘感。因此當艾莉西亞．薇坎德飾演的堡主夫人在
劇中對綠騎士之為一種自然力量大發議論時，不免覺得實在有點多餘，好像劇中人跳出來
對文本作文學批評一樣。

這故事作為現代電影出現，也是一件蠻有趣的事。首先它不像希臘羅馬神話那麼有名，也
沒有特洛伊之類的大場面；再來也不像《貝奧武夫》那樣，可以通俗呈現為對抗怪物的奇
幻電影，讓它稍微有名的理由只是故事背景（亞瑟王傳奇）而已。再者，如果故事原意是
要表達對騎士的考驗或警戒，那麼這種文化在現代還有多少受眾、現代人真的會想看騎士
踏上征途，歷經考驗展現美德的故事嗎？

除了故事調性和題材可能縮小它的受眾，還會面臨另一種挑戰：已經讀過故事的觀眾。這
些觀眾都知道高文爵士面臨的只是一場考驗，換言之就是一場「聖誕節遊戲」，因此要如
何讓這場遊戲顯得真實而有緊張感就成了問題。我覺得電影在這種假戲真做的拿捏上做得
不錯，比如面對綠騎士的對砍之約，一方面讓亞瑟王穿透第四道牆，對高文（也是對觀眾
）說「這也許只是一場遊戲」，同時又讓高文表現得膽戰心驚、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畢
竟如果沒有這種緊張感，又怎能稱之為考驗呢。又如當高文斬首了綠騎士，後者復活並從
卡美洛宮廷退場後，亞瑟的眾騎士就像看完精彩表演一樣對臉色鐵青的高文鼓掌起來，好
像他剛才只是乾了一瓶酒，而不是欠了一年後斬首之約一樣。

於是觀眾看著高文，就像是藉一個寓言故事看著自己，即使知道這只是虛設的寓言，但高
文身處局中的恐懼、軟弱和逃避是每個人都能切身感受的。因此無論綠騎士的挑戰是真實
或遊戲，故事的關鍵還是在於如何讓這樣的高文（以及願意玩這場遊戲、將自身投射在高
文身上的觀眾）能夠有說服力的通過考驗。

當片尾高文倉皇逃出綠教堂的時候，我真的以為戲會這樣演了。其實放在現代，真的這樣
演似乎也不突兀；完美的品德離我們已太遙遠，將古老的騎士故事改編成這樣強調人性軟
弱的版本好像也可行。甚至當高文後續的人生在背景音樂中跳接呈現的時候，我也沒發現
這只是他在瞬間對未來的預想。在幻想中他逃離綠教堂，回到卡美洛繼位成家、經歷征戰
，但始終惴惴不安，不敢解開那條號稱能讓他不受損傷的綠腰帶。這樣經過了煎熬的一生
，直到兵臨城下的時刻，高文終於豁出去似的解開腰帶，然而也在同時，他那顆曾經逃過
綠騎士一斧的人頭也隨之墜地，彷彿高文其實早已死去一樣。

我覺得電影在片尾的改編是有效的，一方面透過高文的幻想與現實的對比，重新讓一個歌
頌美德的故事顯得出人意料；另外幻想所表達的寓意也有說服力：因恐懼死亡而執著魔法
腰帶的高文，即使經歷漫長的一生，或許也如同死去，從來也沒有逃離綠騎士的斧頭。經
過這樣的演示，高文與觀眾回到現實，這次真的做好了捨棄一切、視死如歸的準備，故事
也成功迴轉為一個經典的騎士傳奇。

除了經典改編的故事情節，這部片也是聲光饗宴（實在應該在劇院看），愛爾蘭的原野、
電影音樂和影像的創意或配合美不勝收，或許是比劇情更突出的優點。我上次看到這種高
品質的中世紀風格音樂加上優美畫面的電影，好像已經是《王者天下》(2005) 了，如果有
這類作品拜託推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