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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oldshrimp (黑色蘆葦洞)
標題 [創作] 油紙傘
時間 Fri Aug 15 14:43:04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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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響起的那一刻，啟軒正在加班。電話那端是叔叔平靜卻低沉的聲音：「奶奶走了。」
那聲音像是一記悶雷，打在心口。

他怔在辦公桌前，桌上電腦的螢幕還亮著，文件閃著提醒，但啟軒再也無法集中注意力，
雖然一直在等著這消息，但真的發生的時候卻發現永遠都沒有準備好的時候。
「我知道了，我會趕回去。爺爺還好嗎?」 啟軒問。
「還可以，奶奶其實也算解脫了。」

啟軒的腦海中浮現出老街裏頭那間歷史悠久的油紙傘鋪頭，穿著素雅的奶奶坐在傘架前，
在放大鏡下，慢慢描著一筆一劃。在她身後，爺爺用那粗糙又滿是皺紋的手，正在凹折著
竹製的傘骨。


啟軒已經好一陣子沒回老街了，事實上啟軒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回台灣。
為了逃避痛苦，當年儀式辦完，啟軒就出國了。
畢業後，啟軒留了下來，要在國外取得身分並不容易，一不小心又過了幾年。

啟軒其實常常跟奶奶通電話，在她神智還清楚的時候。
啟軒是長孫，奶奶自小對啟軒十分偏愛，連啟軒自己都能感受出來，她對啟軒和對其他的
堂弟妹不同。

她總是說啟軒跟爸爸一樣，聰明伶俐，以後一定大有作為。

但啟軒其實一點都比不上爸爸，爸爸才是那個聰穎過人的人。
爸爸是個跳級生，很年輕就完成大學學業，後來更是自己出來創業，沒幾年公司就上了軌
道，但是正所謂天妒英才吧! 在啟軒大學的時候，爸媽在高速公路上出了嚴重車禍意外過
世了，而啟軒忍著悲傷辦完喪禮，接著就飛出國求學。


奶奶的身體和精神隨著爸爸和媽媽的突然離世而變得越來越虛弱，到後來出現了失智的狀
況，爺爺一直在她身邊悉心照顧她，從來沒有一點不耐煩。

傘鋪由叔叔接下，現代人已經沒有人拿油紙傘當日常用了，主要是接受國內外收藏用，或
是婚喪喜慶以及宗教儀式要用的訂製委託。
叔叔從小跟奶奶學畫，但他說他終究只能學畫之「形」，奶奶的畫才是真正將繪製主題的
「神」表現地淋漓盡致。

「也許大哥來學會學得更好，但他對這些都沒興趣，他比較喜歡那些科學玩意。」叔叔曾
經這麼說。

幾天後啟軒踏進老街時，細雨正落。傘鋪門前的紅燈籠微微晃動，一如記憶中的模樣。
門推開，熟悉的桐油香氣撲鼻而來，叔叔正好不在家，只有爺爺坐在木椅上。

「爺爺，我回來了。」
他聽到啟軒的聲音，抬起頭一邊說：「回來啦。」

突然，他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啟軒，臉上表情十分複雜，像是驚訝又像是……恐懼。
啟軒不太懂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表情，爺爺看起來更加蒼老了，他簡單跟啟軒聊了一下，
就巍巍顫顫地走回房間。
他看起來心事重重，奶奶剛走，大家都不太好受，但啟軒還是很疑惑為什麼他會有這種表
情。

過了不久，他走了回來，手上捧著一把古舊的油紙傘，傘面上竟貼滿了符咒。
啟軒忍不住問:「爺爺，這是什麼? 怎麼會用符封著?」

爺爺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下定某種決心，接著才緩緩用顫抖的聲音開始講起了一件他
一直隱而不談的家族秘事。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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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松竹寺後巷，轉進桂仔巷的石板路上，有間不起眼的油紙傘舖，傘舖在街口，一間小
小的木屋，竹骨、傘面、桐油的味道終年不散。舖主人有個獨生女叫梨花，她從小就在這
裡看父親削竹骨、母親糊傘面，學會了怎麼調和桐油，怎麼讓傘在烏丘港的濕氣裡撐得最
久。


就在傘舖旁，有一間「福成油舖」。掌櫃的兒子大梨花幾歲，從梨花牙牙學語開始，就牽
著她穿過巷弄，看誰家新掛起燈籠、誰家又嫁了女兒，他牽著梨花柔嫩的小手，兩人分食
著糖葫蘆，在街頭巷尾間灑下一串串笑聲。


小時候，他們常在雨天裡共撐一把傘，油舖的兒子總是對梨花說：「等我以後長大，賺錢
了，給妳開一家最大的傘舖。」

梨花笑著答：「是我們要一起開一家最大最好的傘舖!」
這樣的約定，藏在油舖兒子心裡很多年。
他後來自己學會了調油、修傘骨，都是為了小時候的約定—他們要一起開一間最大的傘
舖。

人人都說，油舖的兒子遲早會娶梨花，連兩家的大人都沒懷疑過，他也是如此深信不疑。
但一切卻事與願違。

那一年的梅雨季特別溫潤綿長，老街上突然來了一個陌生的年輕畫師，名叫沈朔，他從泉
州漂洋過海，帶著一身風塵，肩頭掛著破爛畫箱和包袱，眼裡卻有著洗不掉的星光。
他租住在碼頭邊的舊厝，靠替人畫肖像、繪門神、修補神像過活，生活苦寒。

有天，他在街邊避雨，無奈屋簷短窄，他背後的畫箱沾了水，衣衫貼著瘦削的身子。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裡搶救失敗的半濕的畫稿，畫稿已經糊爛一片，只能無奈地苦笑。


梨花正在自家舖前收傘，他看著沈朔那在風雨中飄搖的模樣，於心不忍，於是隨手拿起一

把傘走上前。

「畫救不回了，至少撐著傘吧。」梨花遞出傘。

那傘是她親手繪製的，傘面繪著滿樹桃花，精美的油紙傘不是沈朔這貧寒畫師平常能接觸
的。

他遲疑一會兒，接過傘，沈朔看著她，目光清亮，接著又抬頭看向傘面：「姑娘的傘真好
看啊! 」青年口中帶著濃濃腔調，他露出童稚的笑容，眼裡裝滿水波。

梨花沒說話，臉卻悄悄紅了。

「只是這桃花顏色濃淡一致，若能桃粉色深淺錯落，肯定更出色。」沈朔抬著頭認真端詳
著傘面。

此時梨花的父親正好看見兩人，他火眼金睛馬上撇見了沈朔尚未收拾好，露出一截的畫。
那對工筆細緻的畫眉鳥，濃淡顏色舒展在淺黃的紙上，傘鋪主人知道這年輕人是個極好的
畫師。


梨花父親只有一個女兒，他並無重男輕女的思想，他想著要把製傘功夫都教給梨花，她本
就有繪畫天分，若能得到沈朔的指導讓畫技更上層樓，以後有一技在身也不虧。

從那日起，沈朔便常來往傘舖，沈朔指導梨花做畫寫字，偶爾也幫著調顏料、貼傘面。

他在店裡角落支起畫架作畫，一樹瑩白的梨花開在紙上，但他總是不滿意，雖然梨花非常
喜歡，一直慫恿著沈朔直接畫在她親手製成的傘上，但沈朔不願意妥協。

「還不行，我一定要在你的傘上畫上最美的梨花。」沈朔堅持著。

「最美的梨花......」

梨花聽到這句話不禁臉紅了一陣。

兩人隱而不言又心照不宣的感情就這麼在一場場細雨裡，悄無聲息地落地生根。

當油舖的兒子來送貨時，梨花興奮地拉著他介紹沈朔。

「這是阿川!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就像是我的親大哥! 阿川，這是我的新老師。 」

沈朔的目光和阿川正面迎上，兩個男人對著彼此微笑點頭，心知肚明。

阿川從未感到如此苦澀，從小與梨花青梅竹馬，兩家舖子毗鄰，傘靠桐油，油賴傘骨，本
來兩人親厚得早已像是一家人。阿川自小就愛她，無需言語。但現在她的眼裡，終究看向
了那個異鄉畫師。


阿川知曉卻未曾多言阻攔，他只靜靜陪在她身旁，看著她笑，看著她藏不住的歡喜。
滿滿的心酸，像春日裡的濕冷，無處可逃，但看著梨花如此快樂的橅樣，心底的陰寒似乎
又驅散了一點。

如果她很幸福，那他也應該快樂。

怎料那年夏末颱風，大水突襲。溪水暴漲，沖垮了半條街，沒想到也帶走沈朔的命。
葬禮沒有遺體，什麼都沒有。
梨花哭了三天，接著一次一次地尋死。

幾個月後，梨花突然決定嫁給了阿川，又過了些日子，長子誕生。
以時間來推算，孩子落地得似乎有點早了，但是卻沒有人議論

小鎮知道，孩子需要父親，女人需要依靠。阿川娶她，無怨無悔，將她當作珍寶，把那孩
子當作親生撫養。

怎料有一天不知從何而來，油鋪前庭地上竟出現了一把傘，傘上畫滿梨花。
阿川馬上藏起那把傘，他也發現傘的傘面常在無風時顫動，像是有人在低語。

他知道一定是沈朔回來了，偷偷跟術士要了符咒，未曾告訴梨花。他不忍讓她知道，這傘
裡住著她惦記的人，他不忍梨花因為孩子降生，好不容易一點一點走出悲痛，這下又要陷
入過去的憂鬱之中。


術士的符咒非常有效，阿川也把傘藏得很好，那麼多年來，梨花從來不曾知曉。

歲月悠悠，孩子長大，梨花也白了頭，她下意識偏愛著長子和長孫，阿川和次子都看在眼
裡。阿川很清楚理由，但他寵了梨花一輩子，不會在這件事上計較。

長子意外死亡時，梨花的一部分也跟著他去了。

臨終那日，她握著阿川的手。
「謝謝……. 我對不起你……」梨花最後說了這些話，阿川只是點頭，僅僅一瞬，所有話
語都只能化作一個點頭。

阿川覺得這輩子還是值了，終究是自己陪著她一輩子了。

她走後，阿川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有勇氣再取出那把封存已久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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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軒聽了爺爺突然的自白，震驚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爸爸竟然不是爺爺的孩子!而是，而是一個早就死了的人的孩子!
眼前的老者，雖然自己從小便喊著爺爺，但其實跟自己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
這麼衝擊的訊息任何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你現在長得簡直跟那沈朔一模一樣，就連你爸爸都沒有那麼像。」爺爺又說。

「難怪爺爺當時看到自己進門會嚇了一跳。」啟軒心想。

「那……那個畫師，現在在這傘裡? 現在我們該拿它怎麼辦?」啟軒結結巴巴地，指著傘
問道。

「就與紙錢一起燒化了吧!這樣，也許這樣，他跟你奶奶就能相聚了。」

啟軒鼻子一酸，覺得爺爺實在是個癡情的男人，養大了別人的孩子，到最後還是考慮到了
奶奶。

爺爺將傘交給啟軒，啟軒捧著傘，雙手忍不住顫抖，自己的身上流著的血是屬於傘中的靈
魂的。啟軒正準備要將傘放入燒金紙的鐵桶中，突然爺爺開口阻止了他。

「等一下。」爺爺一邊說，一邊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張寫著很多看不懂的字的紅紙，將紅
紙又貼在傘上。

「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

啟軒對著傘鞠了個躬，恭敬地放入鐵桶。火苗立刻爬上傘身，油紙傘非常易燃，瞬間就化
為一小團火球。

他們兩人看著那油紙傘在燒金桶中慢慢焦黑，變形。

此時叔叔突然回來了，喊了啟軒一聲。
啟軒於是暫時離開去找叔叔，只留下爺爺依舊站在燒金桶前。

火光在他眼眸裡跳躍著，他滿是皺紋的臉在火光的照射下顯得溝壑更深，抿緊的嘴唇此刻
突然扭曲了起來，看起來又像在哭，又像在笑。

他心想著:「當年只是想要捉弄他，才騙他有個小孩子落水，怎想到河水會突然暴漲…….
本來我都不計前嫌當了便宜老爸了……但沈朔你這傢伙為什麼還要回來打擾我們呢?是你
逼得我把你封在傘裡! 可你還是不安分! 我本來可以早早就把你燒了，但還是想讓你看著
、聽著我跟梨花的好日子，我可沒對不起你啊!沈朔。今天由你的孫子親手把你燒了，那
紅符會讓你魂飛魄散，沈朔，我不會把梨花還給你!就算你們都死了，我也不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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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唯一一種強烈獨佔的情緒只有男女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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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goldshrimp 2025-08-15 14:4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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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underwind: 人心最是險惡1F 08/15 16:22
推 yu800910: 那年代願意當人人皆知的便宜老爸也是贖罪了，不然未婚生子的奶奶跟私生子一起浸豬籠也不會有人吭聲
且看起來梨花爸爸只是看上畫師的手藝，不一定願意將女兒嫁給流浪畫師，所以奶奶當年能不能跟心上人成親還是一個問號
如果是本本劇情的話，就是養不起自己的天降金毛用甜言蜜語拐了千金，生米煮成熟飯後想逼千金的家人接受自己，結果還沒成功就被有婚約的忠厚老實宅爆氣反殺
宅宅還願意當便宜老爸養金毛的兒子，結果金毛還不死心跑回來想勾引人妻，又被宅宅二度反殺2F 08/15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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