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DeepDreamS (骨媛媛)標題 [創作] 青煞玉之三:流金蜃城 30時間 Sun Feb 23 12:01:26 2025
蒼素的提問滿懷惡意,更糟的是,我摸不清他會不會付諸實行。這是場心理戰,若我表現
得太過在乎,依他不嫌混亂的個性,也許真會考慮轉身去幫蘇家一手。
無論如何,我不能讓蒼素這大麻煩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城牆外。
於是我簡單回應:「他才不會那麼容易死。」
「盲目的自信。」他咧開笑顏,話中嘲諷,又夾帶一絲威脅,「梁家是很強沒錯,但他們
終究是人。人嘛,既無金石之軀,又無草木的韌性。人離死亡,總是不遠。」
「不然,您想想,梁絕為何不告而別?」
這問題倒是逗樂我,「我一個魂相缺損、心玉盡碎的化靈,怎管得著他要去哪?」
「哇,天吶,聽起來好無情。」他誇張地搖頭嘆氣,隨後又說:「大人,您就像撿回來的
流浪貓一樣,吃飽睡飽,傷養好,就不管主人死活了。」
「抬舉了。我連傷都養不好,路邊野貓比我還強。」
蒼素這種話我聽多了,和他繼續一來一往也沒意義。我調整呼吸,隨時準備運出五行,「
所以你只是來激怒我的嗎?是的話,麻煩讓個路,我現在沒時間跟你在這瞎扯。」
「您是記性不好,還是完全不把我講的話當一回事?我的目標從未改變,你們解不解局,
有多少人能出陣,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他一秒斂住笑,情緒變換之速,宛如是貼了張新的表情面具上去。
蒼素收平嘴角,微側過頭,一雙金瞳眨也不眨,似某種能透過注視攝人魂魄的妖異。
他說:「我要一個『完整』的青煞玉。」
這句話說完,他像是為了緩和氣氛似地,又將虛偽的笑容掛回臉上。
「我認為,禍鳥是個膚淺的族群。我們不在乎內在,只要表面好看、規格到位就行。就跟
買商品一樣,對吧?怎麼組成的不重要,包裝完美又能妥善運作,這樣就好。」
聽到自己被形容成商品,我一方面有點不爽,另方面也算是接受這種比喻了。蒼素是直白
了些,但說實話,在大多數修者心中,青煞玉不是人,說成一個物品也不為過。
「還真會形容……我現在頭頂是不是有冒著一串數字?浮空標價,有看到嗎?」我打趣地
回:「被玩壞的福利品現正跳樓大拍賣,要不要趕快下標?」
蒼素掩嘴假笑,宛如貴婦般,虛偽的在空中搖了兩下手,「哎呀,大人,這麼說就不對了
。您是貴重的稀缺物啊!價值連城,和氏璧也不及您!」
「和氏璧?卞和為了獻玉,被刖去雙足。」我回以淺笑,試探性地問:「你想爭玉,那你
能像他那樣犧牲嗎?為了一塊破玉,終身再也無法行走?」
不料,他眨兩下眼,想也不想就回:「可以啊。」
話剛落,就見蒼素悄然一笑,無風的廊道裡忽起風嘯。
下一刻,他的原本幾乎和我齊平的頭矮了一截下去,我順勢低頭一看,見他用風刃俐落地
截了自己下肢。膝蓋的切口貼著地面,鮮血從斷肢處擴散,滲入地面縫隙。
我疑心蒼素怎麼還有辦法站立,邊皺眉邊說:「我問問而已,你有什麼毛病……」
他雙手按在胸口,用一種過分景仰的角度看著我,「我的話都是真心誠意。若能達到目的
,一雙腿算不上什麼。」
我不再回應,眉頭則越皺越深。狀似蜈蚣的漆黑長蟲從他肢體的斷口大量鑽出,糾結成群
,一寸寸撐起他的身軀。他用群蟲做成的腳,顛簸地朝我靠近。
起初我想著要不要放把火把這些蟲燒了,但見蒼素似無攻擊之意,或許先按捺住衝動會比
較好。群蟲補足了他的斷肢,漸漸地不再爬動,乾燥硬化後,交互融成一雙正常腳型。
「不過,卞和會落到那下場,我認為那是他笨。」蒼素繞到我身側,附耳呢喃:「不要獻
就好了。真得舉世珍璧,我絕對牢牢握在手裡,為什麼要獻與他人?」
我嗅到一股危險的氣息,抿唇緘默,轉頭對上那一雙金瞳。
他彎起眼,像是與朋友閒聊般,輕鬆地問:「大人,您有把握能贏嗎?」
我沉默兩秒,「……沒有。」
「但如果梁不問在,我有把握能贏。」
這個問題,我早在入局前就已經想過,「任何人對上自己,都無法斷言能有多少勝算。會
認為自己百分之百能贏的人,要不是高估自己的自戀狂,要不就是低估自己的蠢貨。」
「所以,我現在回答你一開始的問題。」我毫無閃躲,直直看著蒼素說:「梁不問死了,
我可能會想讓蘇家陪葬,但他活著,我才有勝算。」
「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蒼素退開一步,撐著下顎沉吟片刻,嘴角上揚,發出一聲感嘆。
「大人,我果然還是挺喜歡您的。」
「誠實真是項好特質。跟您合作,總是讓人很安心。」
我聳聳肩,「我是個值得往來的供貨商吧。可惜我的商品無法量產,這是唯一值得批評的
地方了。」
他捧場地笑了聲,「幽默也是個不錯的優點。」
「謝謝稱讚。」
見對談氣氛良好,我趁勢接說:「所以你別倒戈了,讓一讓路?」
他伸著懶腰,「不要急,給我一點思考時間嘛。」
蒼素一而再地拖延,我懷疑他是不是別有居心。但就在我決定不再跟他糾纏,準備用武力
解決的前一刻,他忽然站直了身,藏起早前嬉鬧的態度,表情像想出了什麼重大結論。
他是又想耍人,所以才擺出這副嚴肅模樣,還是真的有話要說?
照經驗來看,禍鳥的所有行為我都不該相信,但我就是忍不住聽了他接下來的話。
「大人,您知道嗎?據說死字的構形,就是一個活人跪坐在屍骨旁。」蒼素開口:「我以
前聽到時,覺得古人造字還滿樂觀的。死了之後,身邊還有人陪呢,想來也是挺浪漫。」
我第一個反應是,為什麼那場景不是悲傷,而是浪漫?但當我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我又
想到,為什麼話題忽然跳來這了?
蒼素半歛著眼,語透感慨,「不過,我那時也在想,為什麼死亡的意象不是單人躺入棺材
,而是兩人分隔陰陽?」
「後來我想通了,關於死亡這個詞。」他沒有要聽我的答案,逕自陳述著他領悟的觀點,
「無論肉身狀態如何,只要此生不能相見,便是與死無異。」
眼下這時間對我來說分秒必爭,我應該要打斷他的。但我沒有。
蒼素的目的難以捉摸,讓青煞玉重歸完整只是他要的皮,他要拿完整的玉做什麼,這才是
我和梁不問一直猜不透的核心。我隱約覺得,我快摸到那核心的邊了。
還差一點。蒼素一直都是顆難纏的未爆彈,如果能趁此理解他,未來就有周旋之機。
「你遊歷四海,身無包袱。」我順著話問:「從人間到地界,哪有你見不到的人?」
他淺淺地笑了。不同於先前浮誇的笑容,一看到這表情,我就知道他沒要透露的意思。
「這您就有所不知了。禍鳥這種和地界掛鉤的底層賤民,走到哪都不受歡迎……」他繞過
問題,擦著邊回答:「哎,真是要不得的歧視。」
蒼素的食指抵在下巴上,若有所思地瞇起金眸。難解的深沉在他眸中一閃而逝,那是種充
滿算計、佔有的思緒,不過顯露的時間極短,乍一眼會以為是錯看。
「大人,您在魄雪峰時,有沒有想過要贏過梁絕?」
他舒展眉眼,這句話問出後,整個人又回到混亂份子的形象,「想把他從高處拉下來,讓
他對你俯首。覺得那萬事在握的態度實在太可惡了,想至少看一次他慌亂的模樣。」
「呃……」我一時語塞,「沒有。我覺得你現在的想法很危險,像殺人魔的監禁宣言。再
說了,我當時明確知道我贏不了,舉白旗投降都來不及,哪會想這種事?」
「危險嗎,但人不都這樣?越得不到的越珍貴,越無法控制的越想招惹。」
我用力搖頭,「沒有,只有你這樣。我就想當個邊緣人,麻煩的人事物都不要找上我。」
「招惹麻煩的人不是麻煩,是種生活情趣。」他拍了下大腿,嘆道:「哎,您不懂啊!」
「不是我不懂,是你說的是歪理。但幸好你也沒對象,所以你開心就好。」
他咦了好大一聲,「怎麼這樣說,搞不好有啊?」
我耐心真的耗盡,「隨便,不在乎。我對你的八卦一點興趣都沒有,你要讓路了嗎?」
「我明明有時講話都是認真的,但大家總以為我在開玩笑。」
蒼素遺憾表示,下秒,他彷彿想到了個好點子一般,旋即又靠近我,「不然這樣吧!大人
,看在您還沒失去耐性動手的份上,我能做個舉手之勞,幫您想起遺忘的過去。」
我腦中警鈴大響,開始挪步後退,「聽起來像詐騙。」
蒼素看見我的反應後大笑。他對自己謊話連篇一事頗有自知之明,補充說:「不、不,我
是真心的。我很好奇重拾記憶後,您會有什麼反應。」
「還是很怪。有這種方法,你怎麼不早……」
「噓——」他打斷我,在唇前豎起食指,然後神秘地指了指天花板,「有沒有聽到?聲音
。是另個你在的那間房傳出的聲音。」
我以為這又是他訛我的手段,但豎起耳朵一聽,樓上還真有零碎細聲。
腳步?不對,是人聲,而且是女性的……哭聲?
我將注意力轉回眼前,視線同時看向蒼素,「你怎麼知道——」
這一看,我心中冒出兩字:完了。
蒼素將左手掌心翻向我,密密麻麻的眼珠散生在他的手心、手臂,一個個從皮下冒出。
禍鳥的精神攻擊防不慎防,我們所有人在祈山中過一次,到錦沙後蘇白皇也踩了幾次坑,
沒想到現在我又大意。一中招,我所有思緒被迫停擺,只能勉強聽到蒼素的聲音。
「大腦會自動遺忘不想回憶的事,但這樣怎麼行呢?」我頭暈目眩,嚴重耳鳴,斷斷續續
地聽到他說:「過去的事,就是要記得穩穩當當的。痛苦使人改變,忘了多可惜……」
他的語調輕快,「大人,您常覺得我玩世不恭,輕賤他人吧?」
我失去平衡,單膝跪地。蒼素的聲音,彷彿是從遙不可及的遠處傳來,「那是因為,我無
法如您一般,對過去發生的事無怨無恨。但除此之外,我跟您還有一個差別——」
「那就是,我會牢記所有,而您只留下好的部分。」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平躺在床,被一層柔被覆蓋。綾綢紫緞裝飾床沿,房內寂靜無聲。
……是幻境。
我按壓額側,想起自己中了蒼素的招。念頭一浮現,房間角落便開始變得模糊,這不是陣
法,只是某種精神影響,只要我下定決心清醒,隨時能回到現實。
在祈山時,我也曾因看到禍鳥白翅下的眼叢而受錦沙大火所擾。原本以為禍鳥的能力只是
讓人受隨機幻覺所苦,現在看來不是這樣,他們是能讓人想起自己不想面對的事。
印象中,在祈山時,我是最早從蒼素造成的幻覺中清醒的人。
我忽然好奇一件事,如果所有人的畫面都是不想面對的過去,那當時梁不問看到了什麼?
意識到思緒開始發散,我甩了甩頭,從床上起身。比起琢磨梁哥看到了什麼,眼下有更值
得關心的事:我現在該選擇清醒,還是繼續待在這個房間?
霖說他守過的一扇門,從門縫中看到我躺在裡面。八成就是現在這場景了。
無來由的忐忑浮上心頭,我明明能離開幻境,卻又做死的想留下。我到底忘了什麼?為什
麼我對錦沙亡城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被遺忘的過去像顆神秘的水晶球,它就擺在眼前,上頭蒙了塊黑布。它近在咫尺,我卻莫
名心生恐懼,遲遲不敢伸手掀開蓋布。要是它和我想得不同,無知是否比較幸福?
如果祭不知道平行時空,不知道輪迴後命運不變,他也不會如此堅定地成為局心……
但是,這樣一來,我就永遠摸不清當年的事。梁不問叫我找沙后問,可她未必會說實話,
就算另個我知道實情,他也與我站在對立面。
無論蒼素居心為何,他確實提供了讓我重溫過去的良機。我不能錯過。
我環顧室內,簡單的桌椅、裝飾,沒有太多生活的痕跡。我想我只是來這睡個一兩晚,不
是長居此房。
角落有一個黑木箱,不知裡面放了什麼。我沒有馬上去查看木箱,因為桌上有一包更吸引
我的東西——那是一包,用黑紙包著的藥。
藥。
我湊近看,小心地拆開黑紙,純白藥粉靜靜躺在紙中。
記憶像忽然被打通的堰塞河口,在這一刻,所有有關藥的事都串連起來了。
在花溪村,黑嬤跟花年歲說,簡翠曾經給她一包藥。那是能更改人記憶,讓人永遠活在恬
靜歲月裡的藥。翠竹教心懷無病宏願,花費無數時間鑽研藥理,所以簡翠才有這種藥。
但無病一事,何其困難?為了違逆天理,翠竹教養成靈胎,當年的心悲和修界的不明人士
聯繫上,以「不傷器官,僅會影響記憶」的藥,換來部分心玉,以建生死局養成靈胎。
普通的藥對我來說沒有效,但是,翠竹教這種藥……
這種藥不致命,但影響記憶會影響我對冤煞的掌握。我的精神本來就不穩,這藥吃下去,
會造成什麼影響,難以預期。可能是單純陷入昏迷,也可能就此失控。
所以,那個修界人士後來是把藥給了沙后,由沙后說服我服藥?
我思考著可能的發展,但就在這時,房門乍然開啟。
艾齊幽走了進來。
她的相貌、服飾皆如當年,但我從沒看過她眼含珠淚,目眶微紅的模樣。沙后以一介女身
洗肅舊王黨,她是從不掉淚的人。
她行至我面前,一雙美目極其疲倦,深深望進我的瞳眸。
她嗓音微啞,低聲說:「青玉,我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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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30章了,天啊...(意義不明的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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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DeepDreamS 2025-02-23 12: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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