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有人會覺得, 因為同樣是女性, 就可以將慈禧太后套進臺灣的總統裡
 這我沒有太多意見, 但是我必須指出, 我之前寫的慈禧太后, 也不是負
面的寫法, 從不否定慈禧太后. 而是在這樣的體制, 這樣的位置, 面對那
時候的清廷, 她這樣做是非常合理的.

慈禧太后若不是像史實一樣懷柔義和團, 就必須同意袁世凱和張之洞, 武
力鎮壓他們. 那麼, 會有甚麼後果? 首先清軍有沒有那個力量平定早已進
入首都核心圈的義和團, 是一個大問題.

義和團的可怕之處, 不在於他們有組織性的戰力能夠打敗清軍, 而是在於
他們同時也是平民. 義和團數以十萬計, 裡面既有會拆電線, 毀鐵道, 殺
洋人的人, 同時也有那些只是和平練拳, 沒有殺洋人, 像學武術班一樣的
拳民. 前者直接犯罪, 一直都有被抓, 送官查辦, 但後者提供的資源, 感
情上的支持和掩護, 卻是令前者繼續下去的力量泉源.

義和團在清朝的體制裡是合法的: 用今天的說法, 在中國教拳術有甚麼不
對? 特別是 1900 年初清廷頒布上諭, 要求地方官只緝拿有鬧事的拳民,
其他人就只是像今天學武術的學生一樣被視為良民. 這意味著, 殺人毀物
就只是「個別例子」, 而且會這樣做是因為那些教民或者洋人太過份, 迫
他們反擊.

如果大清要鎮壓義和團, 並不是只攻擊那些殺洋人的人, 而是指必須兩種
人一起全部鎮壓掉, 拳廠全部關門, 大家全部不准練, 不然義和團大師兄
不用下令, 大部份拳民也不用殺人. 但只要他們存在, 就永遠會有人沉不
住氣去殺洋人. 因為這種行為在當時, 甚至今天, 絕對是深得民心的. 如
果還是不懂... 我引一個詞, 洋人就是「洋屌」, 這樣比較好理解了吧?

義和團本來就是百姓, 也就是我們這些窮人, 撫心自問, 心態是否真的與
義和團很大分別? 我想分別就只是拳和團去練拳, 我們會上網. 鎮壓數以
十萬計百姓這種事情, 慈禧太后真的那麼容易實現嗎? 更不要說在清軍打
不到的部份, 義和團是破壞現代化經濟(電線/鐵道), 實際上是真的能打
擊清朝, 一旦鎮壓起來, 就會變成太平天國式的起義.

這意味著, 慈禧太后不引八國聯軍入關打義和團, 另一個選擇是義和團就
直接毀了清朝, 因為你很難和幾十萬靠近首都, 有相當民心支持的百姓們
為敵. 義和團就是「小老百姓」, 他們做的事對他們來說合良心又合理,
但結果為何不能是自毀呢?

這就是政治, 慈禧太后這種人是貴族, 不是官, 她從不需要透過掌握權力
去保障榮華富貴, 或者計較一點點私利, 這些東西對她來說都太小了. 但
她有很多對個人的責任, 包括在朝廷中那麼多年, 支持她施政的親王, 官
員, 以及他們的家屬, 要保障他們的權益, 以及維持滿清的存續. 這是每
一個國家元首級領導者的責任, 鄧小平也一樣, 習近平也一樣, 他們要負
責的對象雖然不見得是天下百姓, 但絕對有一直跟隨自己, 幫自己打天下
分憂勞的支持者們.

所以你看歷史, 才有這麼多建國皇帝「誅殺功臣」的事績, 看課本時你常
覺得, 為何他們都成功當了皇帝了, 卻特別老了昏庸了瘋了, 跑去殺自己
的功臣? 但事實上, 皇帝對功臣有責任, 功臣對皇帝有期望, 當皇帝覺得
沒辦法滿足這種期望時, 也只有先下手為強了. 不然就會像馬其頓的亞歷
山大大帝一樣, 在自己死後, 底下的將領把國家一下拆散了.

就看慈禧太后死後的歷史好了, 慈禧太后死後, 就是當年支持鎮壓義和團
的袁世凱政變, 結束了清朝, 然後自己當權, 建立中華帝國. 實驗證明袁
世凱根本沒有能力保住自己的權力, 南方的省份不服, 底下的將領不服,
明明有軍隊有實權, 權力沒維持多久就剩下了一個分崩離析的中華民國.
陷入大規模的民初戰爭, 你這樣看的話, 可見政治判斷上, 慈禧太后不論
是遠見和實績上, 都高於袁世凱, 袁世凱看得到義和團會引來洋人的宣戰
, 卻視野卻看不到自己的選擇會引來更大的內戰.

別忘了, 廢除千年科舉的人, 不是革命黨, 不是維新派, 而是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利用了八國聯軍之役, 以「戕害外僑」的理由, 將義和團影響範
圍停止了相關的群縣科舉, 最終在幾年內全國廢除. 而抵得住一整個科舉
出身的官僚體制和保守儒生的抗議.

袁世凱和張之洞提供各種改革方案, 用企業來說, 可以說是優秀的副總,
歷史至少把張之洞說得很不錯. 但是實際上, 他們的新政全賴有慈禧太后
這個ＣＥＯ去執行, 讓推動改革的時候, 用她出色的人事與政治手腕, 頂
得住反對改革的力量, 袁世凱以為自己接替得了這位置, 但他做政治就是
不及慈禧太后, 結果就全盤失敗.

有一本書叫作「退想齋日記」, 是清末一個儒生的日記, 記述他對時局的
感受, 在他看到的時局中, 慈禧的時代還是很富有人情味的. 而去到袁世
凱的短命帝國, 有違天道, 而民國則是沉淪, 去到最後的「黨國」, 則根
本就是壓迫, 對於他而言, 孫文就是個恐怖份子, 黨國就是恐怖份子建立
, 不尊重別人的意願, 一廂情願推廣自己烏托邦的暴力政權.

所以我討厭國史課本, 那種把人面譜化, 把事情簡單化, 將慈禧太后這聰
明的女人說成是愚蠢的小丑, 邪惡的奸角, 把義和團說成是暴民, 妖魔化
的去除他們的人性與感情, 而不談他們的處境和情況, 又如何能以史為鑑
? 那種東西比起兒童看的卡通片還要沒有營養價值.

的確, 任何人都可以解釋我說的話, 把他拉去支持自己認同的政客, 或攻
擊自己否定的政客, 但如果真的有看清楚我的話. 那麼請注意, 我談的很
少是個人, 多數是事情本身的因果, 人類在甚麼處境下, 能做甚麼選擇.

大國並不如大家想的無堅不催, 反而很容易因危機而倒下; 權力者也不如
大家想像的為所欲為, 反而諸多制肘. 決定這世界走向的, 比起個人的品
德與道德, 更多是博奕與利害, 所以希望盡量不要把我寫的文字, 解讀成
平庸的政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