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霧霾警報，但陽光出來後，今天上午的天氣沒有想像的那麼糟。秋風吹黃了北
京豐台體育場的草，唯有場地中間的一圈土赤紅依然。在中國棒球聯賽重啟的揭幕戰
中，北京猛虎隊在這片承載過無數輝煌的場地上以8：2擊敗了江蘇天馬隊。北京隊的
年輕隊員在場上投球、揮棒，看不出一點兒感懷，反倒透著像他們鞋底抖落在藍色地
毯上的紅土一般亮眼的新鮮勁兒。身披56號戰衣的王偉站在場邊看了一會兒，走到休
息區，平靜地說道：「第一年在這個場打球的，只剩我一個了。」

王偉今年36歲，貢獻過WBC世界棒球經典賽史上首支全壘打，也曾因著名的「再見全
壘打」和「一棒三壘安打」將猛虎隊和北京隊分別推向聯賽及全運會的制高點，而作
為中國球員挑戰MLB（美國職棒大聯盟）的先驅，他品嘗過獨在異鄉「搏命」的艱辛，
更在回國後在聯賽停擺的時刻選擇孤獨堅守。可在王偉的記憶裡，「最輝煌是聯賽剛
開始的時候」。

2002年，中國棒球聯賽啟動。「那時坐地鐵，大學生直接拿出本兒讓我簽名。」往日
聯賽的紅火在王偉的記憶中十分耀眼，作為北京猛虎隊的一員，王偉和隊友在豐台體
育場見證了隊伍連續3年贏得聯賽冠軍的「黃金時期」，那是2003～2005年，但此後，
由於此地將作為奧運會場館需要進行翻修，北京隊的主場從豐台搬到了大興蘆城，「
地方太遠，球迷和媒體一下子少了很多，就算想看，都來不了」。

最讓王偉惦記的是北京奧運會期間建在五棵松的棒球場，「出了地鐵，四環路邊上直
接就是球場。」王偉的語氣中依然透著惋惜，「如果留下來，對棒球的發展會很有幫
助。」但作為臨時建築，五棵松棒球場從開始建造就註定了賽後被拆除的命運，就像
參加北京奧運會的中國棒球隊，參賽前便已知曉，這是最後一次與奧運的狂歡。

大型體育賽事上，宿命和悲情總像閃電和落雨相伴出現。2008年8月18日，當全世界的
目光都集中在鳥巢，為劉翔的退賽感到驚愕時，22公里外，五棵松棒球場，王偉的退
賽則那麼觸目。中國隊與美國隊的比賽中，為阻止對手得分，下決心要「堵槍眼」的
王偉眼睜睜地見證了失敗，同時付出了左膝外側副韌帶斷裂的代價，「我本來以為沒
事兒」，但現實卻宣告王偉的奧運會結束了，「確診後轉到北醫三院，我準備從醫院
跑出來去現場看比賽，但被醫生禁足了。」受傷兩天後，最後一場比賽，隊友在和古
巴隊較量，王偉在電視前告別五棵松紅色的土壤。

儘管7場比賽1勝6負排名墊底，但對此前從沒打進過奧運會的中國棒球隊，北京奧運會
仍是珍貴的「唯一」，「後來，我很多次開車路過五棵松，偶爾看到在拆燈、偶爾看
到挖掘機在挖土，每次看旁邊的土越堆越高，那片場就越來越小。」一開始還會心痛
的王偉，慢慢也明白了「過去的就過去了」的道理。

還有一個「過去了」的夢，和美職棒有關。2007年6月，王偉等4名中國球員和美國西
雅圖水手隊及紐約洋基隊簽約，但進入大聯盟通常需要在小聯盟有4～7年的磨礪，300
人中選10人，小聯盟的球員生存境遇非常艱難，「我每天去計畫板上找名字，看是升
了降了還是沒了。」王偉在紀錄片《體育的力量》中回憶，「沒了就要收拾東西走人
」，而與他一起出現在鏡頭前的還有李娜和姚明。

一年後，其他3位球員相繼解約，儘管「累到想溜」，但王偉成了唯一在小聯盟堅持比
賽的中國球員。只是「年齡大了，國內也存在新老交替和全運會的任務」，王偉最終
選擇回到隊裡「為隊友貢獻更多」。當和他同批的隊員在奧運會後相繼退役，聲稱「
沒玩兒夠棒球」的王偉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專訪時表示，「其實是捨不得，在隊裡
的日子金不換，棒球隊員都很純真，大家為了共同目標流血、奮鬥、流淚，我怕離開
以後無法再體會」。

現在，王偉清楚地認識到，「我已經嘗試過這個美夢（MLB）了，只是以我現在的年齡
，它又將永遠是遙不可及的夢了。」關於從美夢中掙紮著醒來的痛楚，王偉淡淡地說
道：「就是個人生經歷。」在西雅圖春訓時，王偉每天早上5點30分從酒店出發去球場
訓練，「基本沒醒」的他只能在路上戴著耳機，聽節奏感很強的音樂讓自己迅速清醒
過來。而現實中把他叫醒的「強音」則是國內每況愈下的聯賽環境，棒球無緣奧運，
對中國職業聯賽發展「像潑了一盆冷水」，贊助商紛紛撤出，聯賽賽程被壓縮，轉播
被取消，到了2012年，聯賽已經難以維繫，陷入停擺。無人關注的境況讓王偉曾開玩
笑道：「我們曾想參加一個幫人實現夢想的節目，希望主流媒體能一周播兩次棒球的
消息，30秒就夠。」

但對於棒球隊員而言，從2008年「國家隊基本上一年打120場比賽」到現在「俱樂部大
約每年8場，國家隊稍多」的落差，並非是禁得起玩笑的變化。沒有比賽時，隊員就埋
頭訓練，很多人都在等，但沒人說得清他們在等什麼，一些年輕人開始為困難的訓練
環境而動搖，可在王偉看來，「與其別人投入很多自己沒有做好，不如我在沒有機會
前，努力訓練，做好了自然有人來。」

2002年，王偉因狀態不佳未能隨國家隊征戰釜山亞運會，「基地裡只剩我」，在寂寞
中他選擇享受寂寞，「每天練1000棒，堅持4個月」，等再次集結比賽時，王偉的狀
態奠定了他從此雷打不動的主力位置。「為你的事業時刻準備，這就是我們目前需要
借鑒美國的職業精神。」

「等一個能夠展現自己的舞臺。」當棒球聯賽重新開幕時，王偉給出了「在寂寞中等
待什麼？」的答案，「起伏總是有的，最終比賽不也又開始了嗎？」聯賽重啟，對隊
員最直觀的變化是收入增加，曝光度、知名度得以提升，場邊助威的觀眾映在王偉的
鏡片上，他說在場上的完美表現是激勵運動員刻苦訓練的最大動力，畢竟，「誰都想
精彩綻放一下，不會喜歡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