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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板 RobertDahl
作者 polyarchy (玻璃夜市)
標題 [冊] 人生清除公司
時間 2022-04-18 Mon. 03:28:42


書名:人生清除公司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58285
跡を消す 特殊清掃専門会社デッドモーニング
作者:前川譽|王華懋
出版:皇冠|2020
https://www.books.com.tw/img/001/085/82/0010858285.jpg
[圖]
 


『參加完喪禮後灑鹽的習俗,是源自於把死亡視為污穢,必須用鹽巴來淨身的觀念。但死亡才不是什麼污穢,而是任何人遲早都得面對的,天經地義的現象。』
『要灑鹽巴的東西,西瓜和天婦羅就夠多了。』


『為你的阿嬤獻杯』
「獻杯?」
『憑弔故人,表示敬意的意思。獻杯不會高舉酒杯,也不會互碰杯子。』


『是習慣問題。凡事只要變成習慣,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是因為你沒住過,才能說得這麼悠哉。不管往哪裡看,都只有混濁的大海。」
『我想在那種地方,聽著海浪聲,靜靜地消磨時間。』
「與其說是安靜……那裡就像是用無聊壓縮而成的地方。我從小就一直很想逃離那裡,所以先搬來東京再說。」
先怎麼樣再說--這種話我說過多少次了?我的人生就像是用一連串的「再說堆積而成的。」



「我的目標,是過著像故鄉的海裡漂浮的水母那樣的生活。什麼都不想,只是在都市裡浮游。我覺得這樣的人生也不賴。」
「對人生過度的期待,百害而無一利嘛。」

『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沒有過度的期望,就不會有慘痛的絕望。』


拿出電子辭典,出於平時的習慣,輸入簡短的文章。
「阿嬤過世了,線香的味道一直沒有散去。」
聲音聽起來一點都不悲傷。




『沒有屍體。遺體早就被警方搬走了。剩下來的只有那個人的影子。』
「影子?」

「人一下子就會腐爛了呢。有屍體的房間是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喔……唔……我們進入現場的時候,警方已經把遺體搬走了,所以我沒有親眼見過。不過警方只會搬走遺體,故人脫落的皮膚和毛髮還有體液,則是置之不理,就像在說『接下來交給你們處理』,所以這類住處的污染情況非常嚴重。而且死過人的房間一看就知道,不但有臭味,房間裡的空氣也跟別的地方不太一樣。』



『心臟停止跳動,血液循環停止後,體溫每小時會下降約0.8度,兩、三個小時以後,就會開始呈現屍僵。接下來角膜開始混濁,浮現屍斑。然後胃液等等的消化液會開始融解自己的身體,死去的細胞讓細菌等增加,漸漸腐敗。』


『佛教繪畫裡有個叫做「九相圖」的,就是把屍體的變化過程分成九個階段畫下來。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去找來看。』




車子裡一直播放著同一首歌曲。這叫Techno舞曲嗎?分明的節奏,配上莫名陰沈的主唱歌聲。雖然不華麗,但反覆聆聽,會讓人上癮。

『這首歌叫〈Blue Monday〉。主唱與其說是在唱歌,是不是更像是讀信給別人聽?我就喜歡這一點。』
聽笹川這麼一說,我也這麼覺得。歌詞是英文,我聽不懂,但雖然是電子舞曲般分明的歌曲,整體氛圍予人的印象卻是淡泊、冷漠的。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YH8DsU2WCk



「可是有人死掉了耶」
『比起別人的死,自己的金錢損失才是切身問題。』


「請、請等一下。」
和單純有東西爛掉的味道不一樣,是一種灼燒鼻腔黏膜、帶有一絲甜膩、攪拌腦漿似的惡臭。
『很難受嗎?這就是在沒有人發現的情況下死去的人的味道。』




我從脫鞋處抬頭看去,通往起居室的短廊上,散布著大量的黑色點狀物體。
是無數的死蒼蠅。
瞬間,雞皮疙瘩爬滿全身,感覺這輩子都不會消退了。

『蒼蠅聞到腐臭味,就會跑來在屍體上產卵。蒼蠅的卵一天就會孵化了。從蛆再變成蛹,馬上就會開始到處嗡嗡飛。』

眼前的情景實在太脫離日常了。光是有無數的死蒼蠅,平凡無奇的住處就化成了地獄。




凌亂的墊被上,濃淡不一的黑色污漬勾勒出人形。可以一清二楚看出手腳和頭的形狀。應該是頭的位置污漬極深,愈往腳底,顏色逐漸變化成淡咖啡般的黑色。光是看到那攤污漬,就可以想像墊被一定又濕又重。我無法想像到底要經過多久的時間,人體才會滲出這樣的顏色。

盤旋飛舞的蒼蠅停留在原本應該是頭的位置。那污漬就像是沒有實像的影子。

『人也是會融化的。流出來的屍水會留下明確的痕跡。』



「幹嘛看地板下面?難道有老鼠嗎?」

『不是。屍水會像水滲透沙子一樣,慢慢地滲透到下面。所以有時候會穿透榻榻米,滴到地板下。如果沒有徹底清除乾淨,腐臭味就不會消失。』





笹川向我招手,指著對面牆壁的角落。我走過去定睛一看,上面寫著細小的文字,就像蚯蚓爬過的痕跡。
「想吃壽司,可是要忍耐……?」

想吃壽司。可是要忍耐。
從住處來看,顯而易見,住戶過著清貧的生活。『可是,要忍耐』。我覺得這句話反映了這個人的生活樣態。
「原來他想盡情地吃壽司……」
『但最後一餐是咖哩。』
只是看著塗鴉而已,卻感覺到指頭被扎傷般的刺痛。







『人死了什麼都不會留下。你說的那種類似思念的東西也不會留下。如果會留下什麼,那就只有肉體。但肉體也會腐朽,終有一日會消失。』
「這樣嗎?」
『就是這樣。死去的人不會成長,也不會留下新的事蹟。就這樣停止了。永遠。如果有什麼地方可以遇到死去的人,那就只有過去了。』




第二章  悲傷的迴路




『不過自殺的現場,氛圍和孤獨死又不一樣了。』
「是什麼樣子?」
『上吊死亡的話,全身肌肉會鬆弛,所以會大小便失禁。如果是用刀子自傷死亡的話,地板就會是一大灘血泊。』




『故人用繩子掛在衣櫃的關門器上,上吊自殺。這張野餐墊應該是為了避免糞便和小便弄髒周圍才鋪的。既然能為別人設想這麼多,怎麼不把那份力氣用在思考活下去的方法上?』

「總覺得好令人難以承受。」
『這表示世上有些人除了尋死之外,完全無法思考別的事了。』



「我一直想成為堅強的人。我從小的個性就是忍不住會鑽牛角尖……媽,對不起……」
『不用勉強變成堅強的人也無所謂啊。』
我聽見笹川淡漠的聲音。紙上的字跡有些稜角分明,顯得神經質。



「怎麼會要求把東西全部丟掉呢?……除了照片以外,帶點遺物回去也好吧?」
『丟掉遺物,是一種自我防衛。在我看來,白星太太正在拼命地阻斷悲傷的迴路。』
「悲傷的迴路?」
『嗯,有些人必須麻痺悲傷才能走下去。就像把電燈關掉一樣。』
「是嗎?可是白星太太一直笑咪咪地在整理房間耶。我覺得她看起來完全接受了光先生過世的事實啊。」
『面對死亡,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您怎麼站在這種地方?」

『只是想到小光是不是每天經過這條路……感覺像這樣看著往來的人,小光就會現身跟我說話。』
白星太太的臉上沒有先前不絕的笑容。和我交談的時候,也只是空空洞洞地望著人潮。




『什麼叫安慰的話呢?』
「我也不知道。」
『我覺得,世上根本沒有所謂安慰的話,有的只有聽起來像安慰的話。』
「是這樣的嗎?……」
『可是,不管再怎麼笨拙的話,就算是罵人的訓話,如果某天想起來的時候,能夠讓心胸感到一陣溫暖,就是真正能安慰人心的話。』



把別人看得跟自己一樣重要,意外地很困難的。



第三章  他的一部分


我發現腐臭味也分成許多種。胖子和年輕人的腐臭味特別難忍,相較之下,高齡者和比較瘦的人,味道就稍微好一些。


人死了就會融化。畢竟人只是一團肉,只要心臟停止跳動,接下來就只會逐漸消失。

『確定一下狀況吧……』
笹川才剛低聲喃喃,我就不小心踩爛蒼蠅蛹了。隨著一道踩碎餅乾般的清脆聲響後,噁心的觸感在腳底擴散開來。




「我母親的大腦額葉受損了。這是掌管人類感情的重要部位,如果這裡出現障礙,就會變得情緒不穩、忘東忘西,有時個性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簡而言之,是腦梗塞的後遺症。」

「以前個性那樣溫和的她,變得動不動就暴怒,或是像小孩子一樣哇哇大哭。還有好幾次,她用自己的排泄物扔我……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我在清理被排泄物弄髒的牆壁時,不停地喃喃:『我到底在做什麼?』那段經歷讓我深深地體會到,看著最心愛的人日漸失常,到底有多煎熬。」


笹川教過我,說融出來的人體脂肪會流過地板,擴散開來。如果其中摻雜了血液,感染的風險就會增加。血液和體液的成分是脂肪和蛋白質,如果隨便用水擦,融出的脂肪會隨著水一起擴散。反而會讓污染更進一步擴大。


人體當中存在著數量難以想像的微生物,即使宿主死去,微生物也不會隨之消滅。


「那是什麼?」
『骨頭。』
「骨頭留在這裡沒關係嗎?」
『既然都已經留下來了,也沒辦法。警方最先抵達現場的時候沒有帶走的部分,就不算在屍體裡面,所以就算丟掉,也不算觸犯棄屍罪。』



第四章  我們的暗號


『既使太陽死去,早晨再也不會造訪,還是可以在黑夜深淵繼續活下去的。』

『夜晚的黑暗會抹去一切多餘的事物。要擁抱悲傷,需要這樣的場所。』




「……可是,我漸漸想不起來他的臉了。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也愈來愈難想起他的樣貌。」
「當然,只要看到他的照片,就可以清楚地想起他,可是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卻變得愈來愈模糊。能夠明確地想起來的,就只有細部的細節。像是鼻子的形狀、痣的位置、牙齒這些。明明都在一起八年了,真的好奇怪。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究竟是想要忘記,還是想要想起來。」


「有件事我可以明確地告訴您,那就是過世的人,他們活過的痕跡總有一天會消失不見。」




「我們兩個總有些扭曲。雖然我們沒有激烈地彼此傷害,卻各自受到了傷害。明明重要的人就在身邊,卻視而不見,也無法填補彼此失去的部分。我們只能各自找到一個存放悲傷的地方。現在想想,如果我能毫不保留地宣洩心情,坦率地傳達給啟介就好了。但就是因為做不到,所以我們最後找到的答案,就是各分東西。」

「走到一半就放棄當夫妻的我們已經不可能明白了」

「如果有愛,就能讓一切順利,不知道該有多好。」




第五章  水母的骨頭



「阿嬤過世,媽會難過嗎?」

『一點都不會。』

世上有些人無論如何就是無法相互理解,而那不巧偏偏是家人,雖然只能說是運氣不好,但被如此明確地說出來,讓人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寂寞。

「可是,雖然不難過,但還是有點寂寞。」





『只要活著,水母總有一天也會找到骨頭』

「以前的俗諺啊。水母的身體不是都是水分嗎?所以軟趴趴的。可是就算是水母,只要活得夠久,或許也可以找到骨頭,變成有骨頭的水母,好像是這個意思。是在比喻只要夠長壽,或許就能等到千載難逢的好運氣。」

「簡而言之,就是叫人好死不如賴活。只要活著,就算是像現在的你這麼無可救藥的傢伙,或許總有一天也能遇到珍惜的事物。」





「大過年的,怎麼這麼想不開?」
『還不確定是什麼時候過世的,不過年底年初意外地很多這種事。應該是無法想像比現在更美好的未來吧。』

「相偕自殺,是帶著自己以外的人一起死對吧?這種事我絕對做不出來。」
重新說出來一聽,還是覺得太給人添麻煩了。沒辦法自己一個人死的人,也缺少一個人活下去的力量吧。




浴缸裡積著半滿的赤褐色液體。那液體阻隔了光線,無法看到浴缸底部。
「……這是什麼?」
『房東不是說她們在這缸水裡面泡了半個月?故人遺體的一部份應該都溶在裡面了。』
「快點拔掉蓋子流掉吧。」
『不可以。萬一堵住排水溝就更麻煩了。一般會使用吸收劑處理,但量多成這樣,應該沒辦法。』
「那要怎麼辦?」
『只能撈起來了吧。』

我提心吊膽地再次望向浴缸裡面。液體的表面有著一層油狀的膜,還漂浮著死蒼蠅。



你那只是沈浸在煞有介事的感傷罷了。
只要沒有變化的日子持續個幾天,你一定馬上就會忘記了。



人真的能明白他人的傷痛嗎?體貼的話說得再多,說到底或許也只是自以為瞭解罷了。




我跟笹川一起將污水倒入儲水桶中。水桶裡的污水全部流光後,漏斗留下了幾根長頭髮。
曾經生活在這裡的母女,就溶在這些液體當中。
我明確地感受到這一點,全身爬滿了雞皮疙瘩。


留下的痕跡可以清除。但人生活過的歲月,是無法抹去的。




『我會開始做這一行,是因為想要理解死亡。』
『可是呢,我終歸還是不明白。我唯一發現到的,就只有沒有完全相同的死亡。迎接死亡的狀況不同,家屬的反應也完全不同。有個家屬悲傷流淚,也有的家屬露骨地開心。我也看過許多眼裡只有值錢遺物的家屬。』


『你覺得為什麼沒有一樣的死亡?』
「我想是因為沒有完全相同的人生。不管是什麼樣的人生,都有各自的苦惱、孤獨、悲傷和幸福」

『說到底,死亡只是一個「點」,相反地,誕生在這個世上的瞬間也只是「點」,重要的是連接那「點」與「點」之間的「線」。也就是說,每一個活在當下的瞬間的積累,才是最重要的。』


「櫻花季節不是很殘酷嗎?放眼望去,到處都充斥著再見。」

『既然充斥著Goodbye,只要尋找新的Hello就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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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polyarchy 時間: 2022-04-18 03:28:44 (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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