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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照顧過住在A床的阿姨嗎？』用手肘撞了撞同事  我好奇問道


『有阿 怎麼了？』剛下班的同事一邊整理東西一邊看著我『覺得她的臉很紅嗎？』


『恩阿..妳也發現了阿』我點點頭大方承認『那個腮紅真的有點威...』


『說實在的，每天上夜班看到他的腮紅還滿驚人的...』同事用手指在臉頰兩旁畫了個圈




......確實滿驚人的..




打從我第一眼在安寧病房看到這位病人開始

對她的印象

就是那鮮豔的紅唇  和飽滿的腮紅



滿滿的






艷紅色





記得有一回在夜班巡房時..碰巧遇見這位紅夫人摸黑起床上廁所


那回真是把我嚇了個毛都豎起來...


至此之後

每回巡房時  我都會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紅夫人似乎沒有家人

偶爾會有一位打扮穿著帶有濃濃風塵味的女子前來探視

絕大多數時間

她都是一個人孤伶伶的望著窗外


說也奇妙

在這段期間裡..

不論白天或黑夜

她的臉上永遠妝點著鮮豔的紅色





.....她到底有沒有卸妝的時候阿..這樣對皮膚不好欸..




說實在的  我真的打從心底好奇

這樣24小時帶著妝不太好吧..

還是這麼濃的彩妝 一定很傷皮膚

話又說回來...紅夫人都用什麼腮紅阿..很少看到顏色這麼飽滿的腮紅..




以上這些問題


在一次偶然下  我從窗簾縫中得到解答


就在我幫一床病人更換傷口敷料時


無意間一抬眼


看到虛掩的窗簾另一邊




紅夫人正慢條斯理的從一個皮包內掏出一條口紅




那時的她

素白著一張臉

面無表情的看著手上的那條口紅

將蓋子打開後  熟練的開始描繪唇形

不需一分鐘、也不需要鏡子

已經塗好雙唇


阿...這麼快就畫好妝啦？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

眼前的紅夫人突然將手上的口紅向下


就著手上的口紅朝自己的掌心畫下一道短短的紅線



接著


她雙掌相對

將掌心上的口紅痕跡揉開了些

待口紅顏色均勻遍布雙掌後..

她才緩緩的舉起雙掌

輕輕的


將手掌貼在臉頰..

按壓約一分鐘後

移開



歐買尬~!原來她臉上的不是腮紅!而是口紅!!!


這個發現讓我大為震驚



..可是  為什麼她要把口紅塗在臉上呢？


似乎查覺到了什麼

病床上的紅夫人突然緩緩轉過頭



與我四目相對





阿...阿咧..被發現了...(汗)




發現我目光的紅夫人只是微笑的看著我  沒多說什麼


『阿..剛剛真是不好意思』


在幫隔的病人換完藥後，我不好意思的走道紅夫人面前道歉



『對不起..我剛剛不是故意偷看的』我鞠躬道歉


『沒關係』紅夫人微微一笑 一邊將手邊的口紅輕輕的、緩緩的、寶貝的放回手皮包內


『反正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她輕輕一笑


『呃...那我可以請問你一件事嗎？』


『嗯？』


『為什麼你要把口紅塗在臉上？』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我大膽提問


『因為這是我唯一的化妝品』面對我的提問 紅夫人直接了當的回答


『恩.恩..嗄？』




『因為，我只能買一條口紅』




垂下臉  紅夫人看著靜靜躺在皮包內的口紅緩緩開口





想說

用一天

是一天

也許這條口紅  到我死了那天  還沒用完呢!』


紅夫人說完這番話後  隨即給我一個甜甜的笑容




但我的內心是苦苦的




短短的幾行字句

雖然她說起來輕描淡寫

但年長性工作者的心酸卻不是這幾行字能道盡的


『妳很年輕就做這份工做了嗎？』


紅夫人點點頭


『年輕的時候收入還好，老了就差很多..

 現在一次大概五百吧..還要給客人打個折..

其實扣一扣房租水電..

就差不多沒了

所以三餐常常當一餐吃

到了月底時  有時連泡麵都吃不起』


雖然知道這世界上很多人吃不飽、穿不暖

但

當實際上和他們見面、聽他們描述生活處境時

那感受  又是截然不同



『妳會怨嘆自己的生活嗎？』


『說不怨嘆是騙人的啦..』紅夫人笑了笑『可是我的人生沒甚麼好要求的啦』


『怎麼說？』


這樣的境遇

這樣的人生

換做是我

會別無所求嗎？




『關關難過關關過阿..反正都這年紀了..現在只求死的時候別太痛苦就好了』



『好死一向是人最後的願望』我點點頭



『是阿...反正醫生說我最多也只能活一個星期..』


『那妳有什麼願望嗎？』我悄悄挪了挪位置  緩緩靠近她



『應該沒吧』她想了想


『沒嗎？』我皺了皺眉頭『如果我能幫忙的話...』


『那...那...我走的時候  能幫我化妝嗎？上次我看到你推著一台化妝車

  上面很多東西我都沒用過..不知道可不可以..』


『當然沒問題』我微微一笑『妳還可以挑你喜歡的顏色喔!』



『....真的嗎?我真的可以自己選嗎?』床上的紅夫人瞠大了眼看著我


『當然可以，下班後我把化妝車推過來，妳再告訴我妳喜歡什麼顏色吧』


『恩  好呀』



頭一次我在她無神的雙眼中看到名為【期望】的火花




幾天後的某一個夜裡


紅夫人如醫師預言的一般





過世了




我和當班同事拿著紅夫人朋友帶來的衣物


一盆加了精油的溫水、幾條毛巾


推著化妝車走到紅夫人的身旁



『阿姨，不好意思，我們現在要幫妳洗澡；把身體擦乾淨回家了喔』


同事熟練的說著 並動手開始脫除衣物準備洗澡。



『阿姨，等一下要回家了喔，病都好了,現在要幫妳把管子都拿掉喔』

我一邊拔鼻胃管一面說著。




整個過程  靜悄悄的在拉起的門簾內上演




我和同事熟練的幫紅夫人著裝完畢後

隨即拉過化妝車準備開始化妝


『恩..來幫我一下』同事的求救訊後自身後響起

我一回過頭

發現他正努力將紅夫人的眼睛合攏

無奈事與願違

試了許多次仍無法成功。


回想起紅夫人瀕死前的驚恐、痛苦

會留下如此驚恐的表情也在所難免


『讓我試試看吧』我無聲  用嘴型暗示同事

同事隨即讓開主位

當我走到主位後，突然心生一計


低頭在紅夫人耳邊


用緩慢而有力的語氣說道


『阿姨，不好意思，我們現在要幫妳化妝；

眼睛閉起來才能畫的美美的

放輕鬆

我們會幫你弄得漂漂亮亮回家』


說完

我緩緩將病人的上眼皮拉下

當我再度鬆手時


說也奇怪

紅夫人的雙眼已闔上


『謝謝妳，阿姨  我們現在就幫妳化妝，要放輕鬆喔』


看到紅夫人闔上的雙眼

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怎的

竟覺得她的臉上表情也有逐漸放鬆的跡象

我和同事沒再做更進一步的交談

迅速將一切完成後



鞠躬目送紅夫人隨著安息室人員的步伐遠離我們



『妳真厲害』我捏了身旁的同事一把


『沒想到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嘴巴這麼困難的部位闔起來，用什麼方法阿？』



想起紅夫人最後離開時那祥和的面容




我打從心底佩服這位同事的巧手







『我根本就沒動她的嘴巴阿....』


同事瞪大眼看著我『我還正想問妳  妳是怎麼辦到的呢..』



『呃?....』


在漆黑的深夜

我和同事兩個人同時僵在病房的走廊上



瞪大雙眼望著彼此




不是妳做的



不是我做的




那.............?





※ 編輯: robatas         來自: 112.105.82.121       (05/17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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