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大門、沒有圍牆、沒有路標，位於台東縣延平鄉的鸞山森林文化博物館是一處布農族
的山林秘境，也是作為環境教育、族群交流、生態體驗的互動平台。到訪的人們除了是因
為對大自然的嚮往，也是被這片土地的故事給吸引：當初若沒有阿力曼背負沈重貸款保存
鸞山部落的這片山林，就沒有現在的森林文化博物館。

「2003年有財團要買這個地方做靈骨塔、做廟、做度假村，當我知道的時候我非常緊張，
就到處籌錢，將這片森林搶救下來。」阿力曼曾經當過記者、國會助理、生態研究員，過
去的經驗他看過太多原住民因為失去土地而自殺，或是部落發展觀光卻又沒落的例子，「
我們為了這個土地為了這個森林也哭過好幾次，人家認為說無聊，實際上不是，真的沒有
了就是沒有了。」阿力曼無論如何也要阻止自己的部落面臨相同的命運。

「如果賣給外面的人，你會變成部落的罪人。」阿力曼說服了地主，先跟朋友借錢在一個
禮拜內湊到150萬元的訂金，之後再拿自己的土地和房子抵押跟銀行貸了500萬，分階段將
錢湊齊。後續還有幾筆土地要買，就再想辦法跟農會和朋友借，「這10多年來也差不多花
了2000萬左右，現在就剩下大概幾百萬的帳，沒有很多啦。」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當
時的貸款壓力卻是一般人無法承受的。

負債累累讓阿力曼一度看不到未來，太太差點離婚、房子被法拍7次、孩子的學費沒有著
落，甚至還要面對別人的冷嘲熱諷，「我遇到很多貴人幫忙，也碰過很多羞辱。我是部落
裡第一個讀大學、讀研究所的，人家都在笑，讀到研究所算什麼，最後還不是拿鋤頭然後
房子被查封，我不甘願。」阿力曼認為做對的事情就應該堅持下去，這些困境沒有打倒他
反而越挫越勇。打零工、種辣椒、掃雞糞，只要有錢的工作他都做；每當面臨房子被法拍
的時候就四處籌錢，銀行也瞭解他還款的誠意。

「事實上我最大的本錢就是我有土地、我有森林、我有這個故事。」森林文化博物館於20
03年10月26號成立，起初四處奔走是為了阻止財團開發，土地保住了，阿力曼接著希望在
這個地方做一個「巴歷罕夏」

（Palihansiap），也就是布農族一個共同討論、協商和學習的場域，後來將其取名為森
林文化博物館。漸漸開始有協會、教會、社區大學的人來到這裡，阿力曼也參加了縣政府
舉辦的社區導覽人才培訓，安排體驗行程，告訴大家這個地方的故事。

森林文化博物館有多大？阿力曼妙答：「你的心有多大，森林文化博物館就有多大。」阿
力曼解釋，布農族不會講自己的土地有多大，只能說夠用就好，含蓄謙遜也是布農族的文
化內涵。另一個層面來說，森林文化博物館更像是一個精神性的象徵，「它存在的價值就
是拉近大家共同的想法，我們只有一個地球，來這裡都是成為一起保護森林的朋友。」

走進巨大的榕樹群，彷彿置身電影《阿凡達》的場景中。要介紹森林文化博物館，就不得
不先帶大家認識「會走路的樹」，一顆巨大的百年白榕，枝幹相連向四面八方延伸，無數
氣根觸地彷彿長腳一般，因此部落的人稱它叫做「有腿的樹」、「有腳的樹」。當氣根觸
地吸收養分後越來越粗，布農族劃分土地時以白榕為界，卻發現土地界線常常改變而引起
糾紛，彷彿樹自己會走路移動，「會走路的樹」因而得名。

在這裡，你感受不到任何商業氣息或開發的痕跡，這裡沒有電、沒有瓦斯，用木頭生火煮
飯，在布農族的傳統屋用餐、烤肉、搗麻糬。走進生態廊道體驗爬樹的樂趣，離開前還要
種一棵樹，為環境永續盡一份心力。「來這裡是體驗學習，而不是覺得花了錢就要當大爺
。到森林文化博物館，你能夠帶米酒一瓶檳榔一包，跟山神祖靈打招呼，那你就開始尊重
我們了。」

「這個地方堅持不主動向政府要錢，不然你就沒有尊嚴。」阿力曼認為不要用伸手的，不
然到時候會找不到自己，很多部落用悲情的方式請人家幫忙，到最後就完蛋了，「因為得
來這些都很容易嘛。」森林文化博物館之所以吸引這麼多人慕名而來，旅遊的差異性也是
關鍵，沒有歌舞也沒有木雕、琉璃珠之類的紀念品，而是跟大家介紹布農族是怎麼生活的
，由原住民主導自己的土地如何發展，是阿力曼不斷強調的重點。

「當部落的耆老一個個凋零，帶走了很多的故事。」留住這片土地，除了得以保留珍貴的
原始森林，同時也是培育文化傳承的場域。阿力曼不只一次提到希望來這裡的人自己羞愧
，感謝台灣有原住民好好對待山林，也誤會了原住民只喝酒不上進。他笑著說：「不要像
有的媒體報導講得好像我是民族救星，我也會吃檳榔、也會講黃色的啊，只是我有自信我
做了對的事情，留下一代一個很好的典範。」（李柏毅、黃競鋒/台東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