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板 Foxy_Novel
作者 標題 [短篇] 屍骨
時間 2024-10-20 Sun. 09:08:52
「調監控阿！」那女孩背對著她，側過頭對她怒聲說著。
其實她不太能形容那種感受，生氣嗎？或許吧！委屈嗎？大概吧！難過嗎？可能有。
她只能用更兇狠地方式保護自己，「調！都調！我但凡是知道之後還去碰他，我他媽頭剁下來給妳當球踢！」
她的兄弟坐在旁邊，表情是看似漫不經心的煩躁，「妳冷靜一點好不好？」
我想，她是委屈的。
她曾經跟我說過很多他們有趣的故事，她和她的家人，那個她稱之為兄弟的人，我知道他們親如兄弟姊妹，如今卻走到這樣的場面。
後來她常常問我：妳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只能安慰她：妳很好，妳沒有錯，妳很善良，妳只是單純想幫助朋友，這不是妳的問題。妳根本不知道那些事情，這不應該怪妳。
但這顯然對她一點用處都沒有，我還是常常看著她把自己蜷縮在黑暗的小角落，問著自己大差不差的問題，重複著折磨自己。
我想，也是的，她是委屈的。
從事情發生那天起她就不斷在自證自己的無辜，在別人信誓旦旦的說法下甚至懷疑起自己，而明明自己的記憶並沒有任何的錯誤，為什麼事情就變成這樣了？他們從沒有人想過問她，一句就好，聽她說完一句話就好。
但很可惜的，她很清楚不會有人聽她辯解，她已經是被綁在木樁上的女巫，每一句話都像是想毒害詛咒身邊的人。
即便後來都說開了都好了，別人都可以用一句誤會一笑置之就過去，但留在她心裡對自己的質疑誰會幫她解開？
他們可以簡單的用一句道歉就彌平對一個人的傷害嗎？我不知道，可能人間就是這樣吧。
我想，這就是為什麼，她是委屈的。
他們都要她理解，要她體諒，甚至用一句：「她後來覺得不妥就刪掉了。」就想把這件事情抹平過去。
他們都幫發文的女孩子找各種合適的原因，要她接受別人對她造成的傷害，從過往到現在這種事情還少嗎？其實也沒有少過吧！那些人都有正當理由可以在傷害她之後用各種說法為自己開脫：無心的、知道錯了、已經刪掉了、只不過誤會了。
所以她才笑了，悲傷地，因為終究沒人站在她這裡。
明明有那麼多時間先問過的不是嗎？明明再怎麼樣都可以先把時間線搞清楚不是嗎？明明最少應該可以相信她並沒有這個心思。
每個人都指責她情緒有問題，指責她處理的方式有問題，我看著的時候其實很想問他們：你們發文這件事情就可以說是情緒因素的誤會，為什麼到我的女孩身上就不行了呢？到最後一刻甚至都沒人相信她的話，劈頭第一句就是調監控。
其實我想，我最想問的是：為什麼沒有人願意好好聽她說完話呢？
當我從她的眼睛裡看著她所謂的兄弟一件件翻出過往的事情，一句一句說的自己多麼委屈的時候，她卻跟我說：不能說。
我知道，她不想把那些東西一件件翻出來，像是匕首一刀刀刺向對方，她知道這些東西一旦翻出來每件都只是在傷害對方。所以她用盡力氣地忍著不用同樣的方式對待曾經親如兄弟的人。
後來我問過她：這樣做值得嗎？
她笑著告訴我：「他是我家人，這是我最後一次保護他了。」眼淚卻落下來了，「反正我本來就只會讓別人不幸而已，他們會生氣也是正常的。」
我想，可能一直以來，她都是委屈的。
她總是覺得自己會帶給別人不幸嗎？是什麼讓她這樣感覺的呢？我不知道，但她卻總是不斷為自己沒有做錯的事情買單道歉。
很久以後她才跟我說：「其實我很早就發現了，是我在拖累他。」她笑著，「妳沒發現嗎？我一切順遂的時候幾乎都是他最慘最糟糕的時候，反過來當我不好了，他都是很幸福很好很順利的。所以，是我對不起他。」
於是她的對不起常常掛在嘴邊，她總是懷著歉疚面對兄弟，她最後只能用這種接近自毀的方式保全她想保全的人。當我看著她跪下叩頭不斷哀求著對不起，當她那時候不斷呢喃著：我已經知道錯了，我不該纏著他害他，我已經知道錯了，不要再懲罰我了。
我沒有阻止她，因為那是她想要的。
那天後來到底都說了什麼其實她已經記不得了，畢竟為了保護她我終究選擇將她隔開了，而有些事情終究需要一個結果。
所謂的家人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對方的背影漸行漸遠。她很喜歡的，龍應台的〈目送〉。她說完就把自己的靈魂拆解到只餘屍骨，然後像奠儀一樣分送給了她少數在乎的幾個人。
我想，我終究把自己修成了沒有人性的悟道者。因為當我看著她將自己自毀到屍骨無存的時候，我只是拿取了剩下的遺骸，然後麻木地繼續過著同樣的日子。
到了很久以後的現在，我已經不像以往那樣時常想起她，只是偶爾我也會想問：那妳聽過我說一句嗎？我是相信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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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s0123d 時間: 2024-10-20 09:08:52 (台灣)
※ 編輯: s0123d 時間: 2024-10-20 15:20:50 (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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